科學與公眾的關系究竟如何或應該如何?隨著知識社會、信息社會的到來,二者的關系發生了怎樣的演變?二者間的距離是否會如日常生活交往般“近之不遜,遠之則怨”?學術界有四種理論模型對此給出了不同的解答。
科學與公眾的關系是當今科學與技術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它以隱性的方式存在于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科學史等學科的相關主題探討中。比如,對科學的劃界問題、科學對社會的影響、科學的大眾化與世俗化等的思考,便包含了對科學與公眾分立關系的默會理解和潛在設定。科學與公眾的關系究竟如何或應該如何?隨著知識社會、信息社會的到來,二者的關系發生了怎樣的演變?二者間的距離是否會如日常生活交往般“近之不遜,遠之則怨”?學術界有四種理論模型對此給出了不同的解答。
缺失模型與情境模型:
讓公眾理解悅納科學
20世紀中葉以來,西方發達國家開始關注公民科學素養的培育問題,意欲以此為基點重塑科學的公信力并提升本國的國際競爭力。在“公眾越了解科學,就會越熱愛科學”原則的指引下,科學家共同體開始自上而下地向公眾傳播科學知識,幫助公眾彌補科學素養的“不足”,以期治愈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科學貧乏癥。這種缺失模型暗含了對科學與公眾關系理解的師生隱喻,其倡導的公眾理解科學的過程就是作為老師的科學家向作為學生的公眾傳授知識的過程。
缺失模型將科學與公眾的關系問題提上了科學與技術研究的議程,但其中存在的諸多認知偏見與觀念痼疾也引發了諸多批判。在此背景下,一些學者如齊曼、懷恩、諾瓦特妮等著手分析科學素養提升以及科學知識傳播過程中“社會情境”因素的影響,提出情境性因素在公眾理解科學中具有重要作用,因為科學知識本身是情境性的,常常受到文化傳統、經濟因素、政治觀念等的影響,充滿了偶然性、不確定性和爭議性。公眾對科學的態度也會受到其信任傾向、風險感知及價值觀的影響,其對科學知識的消化吸收是要經過媒體以及生活常識過濾的,對科學知識的使用更多地取決于其興趣、個人經歷、周圍環境和歷史傳統。因此,公眾科學素養的培育需要運用類似于市場營銷的手段,根據知識供求關系的變化,將作為消費者的公眾加以細分,采取有針對性的策略讓公眾“認購”理解科學的過程。
事實上,無論是缺失模型還是情境模型,其主要旨趣都是如何更好地向公眾“兜售”科學以使其接納認同科學,它們所謂的“公眾理解科學”其實等同于“公眾欣賞悅納科學為社會帶來的益處”。
內省模型:科學家要理解公眾
20世紀9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注意到,與公眾能夠利用生活經驗反思性地審慎對待各種異質性知識的利弊得失相比,科學家反而是缺乏自我反省意識的,無法理性地看待非科學知識的價值。科學與公眾關系的緊張或者說科學的合法性危機并非源于公眾的無知,而是由于科學家的“缺失”與精英偏見。如果科學家只是向公眾傳授、銷售科學知識,而不能正視自身的局限與公眾的智慧,不舍得給公眾擁有的知識賦權,不屑于與公眾展開平等互惠的對話,最終只會導致公眾與科學的疏遠。
正如英國上議院2000年發布的《科學與社會》報告提到的,不應僅僅是公眾要理解科學,反過來,科學家也需要理解公眾,深刻認識公眾參與對話的重要性。
理解公眾需要科學家具有強烈的反思性精神,面對公眾不是習慣性地自我辯護或“自美其美”,而更多的是自我批判與“美人之美”。如柯林斯和伊萬斯所言,每個在社會中生活的人都可能是專家,都擁有某些專業的知識。也就是說,無論是在科學知識的生產還是科技事務決策中,公眾與科學家同樣都有話語權,科學與公眾之間不應再是上下級的單向施受關系,而應是相互尊重與平等對話的雙向合作關系。
公眾科學模型:
跨越鴻溝的參與合作
如果說內省模型更多是觀念與認識論意義上的反思,尚未將這種內省真正落實到實踐層面,那么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來興起的公眾科學運動,將普通大眾與科學整合,重塑了二者的關系。
目前在世界各國轟轟烈烈進行的這一科學運動主要沿著兩條線索展開:一條源于以英國學者艾爾溫為代表的傳統,提倡給普通大眾以平等的科學話語權,提高科技決策的公開性和透明性,強調公眾導引科學研究的意義;一條源于美國學者博恩尼倡導的項目研究傳統,呼吁超越傳統的科學體制化界限和語境,吸納作為志愿者的公眾參與到科研項目中來,與科學家一起規劃設計研究方案、收集分析數據,共同推動科學知識的生產。
盡管兩人的關注焦點有很大差異,但他們都指出科學作為一種公共物品而具有的社會性分布特征,并強調了知識生產與分配的正義性,他們的項目研究傳統也都強調“參與”的重要性,或者提倡參與民主決策,或者鼓勵參與項目研究,或者注重非科學家的參與,或者關注作為公眾的科學家的參與,“參與”也便成了公眾科學的原型義項。這意味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不再是科學家主導的完全以科學家為中心、科學家做好各種應對準備等待公眾參與的過程,而是破除科學圈的內外之別、使科學家與公眾跨越界限鴻溝一起合作努力的過程。
總之,公眾科學存在于公眾參與與知識生產相遇的地方,無論是對參與者個體、社區還是社會發展,無論是對科學家個人或群體還是科學事業的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當然,由于科學分工的精細化、網絡信息社會的匿名性與開放性等因素的影響,它的發展也面臨一系列風險和難題,其作為科學發展的一種新類型,尚處于蓬勃開展的試驗階段。
北京沙盤模型